钟爱永生

【云锋】花折泪之无悔

(六)

一踏进花厅,阮翠云就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冷凝之气,她微蹙眉头,抬眸看了一眼端坐主位脸色铁青的孙家碧,却正撞上她逼视过来的眼神,那眼神不但冰冷凛冽,还似含着一丝狠戾,仿佛要把她吞下去似的……

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,心里隐隐有些不安:孙家碧她,为什么那样盯着自己?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,难道,自己不知何时又开罪了她么……

阮翠云心中苦笑,低头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,上前一步屈膝行礼,“见过万夫人。”

孙家碧一脸阴沉,狠狠的盯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,眼睛里闪现着疯狂的愤怒与嫉恨……就是她!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,夺走了她一生的幸福!

当年,花样年华的她在表哥马元贽的府邸,邂逅了英挺俊朗的万剑锋,一颗少女之心就全放在了他身上,对他是志在必得。从小到大,她都被父母捧在手心,只要是她孙大小姐看上想要的,不管是人还是东西,就没有得不到的。她认为这次也不会例外。

她成功了!在表哥的撮合下,她嫁给了万剑锋,她得到了她想要的,可是,她却不快乐!

成婚之时,她就已感觉到,少言寡语的万剑锋心底深处藏着的一些秘密,是她无法企及和探知的。而她和万剑锋之间,似乎亦存在着一条她永远也无法弥补的裂痕,并且,随着时间的推移,这条裂痕还在不断的,一天天的撕裂、扩大……

她清楚的知道这裂痕的存在,可是又说不出为什么。而她自幼娇纵任性、刁蛮泼辣、颐指气使的大小姐脾性也不允许自己,低声下气的去讨好笼络丈夫,来求得他的欢心。只想当然的将这一切归咎为万剑锋的木讷寡言、不解风情!

万剑锋常年在外征战,夫妻二人本就聚少离多,一年也难得相聚几日,有时甚至是几年不见……可就在那难得相聚的日子里,万剑锋对她也是相敬如宾,客气冷淡,根本不似别的夫妻那么温存体贴、知冷知热……

她心中郁气难消,又说不出万剑锋的什么不好来,因为外面都知道万剑锋对夫人情深意重,连个小妾都不纳。哪像别的将军营官,家里妻妾成群,还在外面流连秦楼楚馆,其他的夫人们更是对她羡慕有加,常赞她驭夫有术。

可夫妻之间到底好不好,只有她自己知道。真正是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!

因此,她经常借故,有时甚至是无理取闹的与万剑锋吵闹,以发泄自己心中那说不出的怨气。但这却让万剑锋觉得她更加的不可理喻,越发的要避开她,甚至干脆直接躲到了军营,女儿宝贤的出世,也未能改变他们夫妻相处如宾如冰的境遇……

她以为,万剑锋是从不注重男女情爱的,他也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(这一点倒让她很安慰),而她也已经习惯和适应了他的冷情……

她以为,他们夫妻今生就是这样了……她甚至还以为,她这辈子都不会看到,他动心的时刻及他的温柔了……

可这次进京,她却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万剑锋,接风宴上,他对她关怀备至,呵宠有加,令她几乎怀疑,这个男人还是不是那个冷心冷情的万剑锋,他怎么会突然转了性?

偶然的机会,她从钟雪霞口中得知,那位尚宫局的司珍阮翠云竟与万剑锋早就相识,而且还暗示,他们当年的关系非同一般,若非意外,那个阮翠云可能已成为了万夫人。

她如遭雷击,脑中立刻闪现出晚宴上万剑锋的不同寻常,他偶尔瞟向阮翠云的眼神,她当时没有在意,现在回想起来,那漆黑眼眸中流露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情绪!

既然如此,在晚宴上,他们两人为何装作素不相识?莫非,心中有鬼?

她疑心顿起,第二天就跑去尚宫局给了那个阮翠云一个下马威,夫妻之间的裂痕她可以漠视,但障碍却绝不能够姑息容忍……

她从不允许任何人来争夺自己的一切,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宫婢,又有什么资格和她争?

事后,她追问过万剑锋和那个阮翠云的关系,万剑锋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,既已是陈年旧事,就无须再提,两人也再没有任何关系,叫她不要再在宫中惹事生非。

之后的一些日子,的确是风平浪静,万剑锋和阮翠云也再无交集。再加上女儿宝贤进京,她一心为宝贤封妃之事与表哥商议忙碌,也就把此事抛到了脑后。

今天,她知道新调任司设的阮翠云将来府中送妆镜台的图册,清早起身梳洗完毕后正要去花厅,刚出房门,就看见了庭院里几乎让她气炸了肺的一幕……

阮翠云的差点摔倒,万剑锋情不自禁的出手相扶,她都看得清清楚楚,而他们那互相凝视的瞬间,更让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……

万剑锋看着阮翠云时那眼底溢出的温柔与怜惜,以及他拥着她时的小心翼翼,都是她从不曾在万剑锋身上看到过的!

她从不知道,他竟也会有这么多柔软的情绪,更不知道,他的这些情绪竟也能如此强烈的外露!可这么多年来,他却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……

原来,他不是不解风情;原来,他不是不懂温柔!只是,他的温柔、他的怜惜都是给这个女人的!

原来,她就是万剑锋心中的那个秘密;原来,她才是那个横亘在她和万剑锋之间那道她无法逾越、也无法弥补的裂痕……

看着万剑锋细心体贴的捡起图册,拍去灰尘,看着那个女人温然的笑容,她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,再也无法忍受,冷哼一声,拂袖转入花厅……

她不会让这个女人好过的!她要让伤了她的人比她更难受十倍、百倍……

恨恨的,孙家碧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阮翠云,这女人虽已至中年,却依然容貌端丽,秀美非凡,柔润白皙的肌肤纤尘不染,眉如远山不画而黛,眼若秋水隐罩寒烟,明眸流转处,更有一种道不尽的风情及灵动,让人极易迷失在那一泓秋水中……

哼!果然是天生的狐媚子,难怪万剑锋会对她念念不忘!孙家碧咬牙切齿愠怒的盯视着阮翠云,眼睛里闪过一丝狠绝。真恨不能让她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……

阮翠云屈膝施礼,孙家碧却过了半晌也没动静,竟让她就这么半屈着晾在了当地儿,不一会儿,她的膝盖就麻了,细密的汗珠也微微地渗了出来……

之前就已想到孙家碧不会让她太好过,虽已有心理准备,却没想到,她竟这样折辱她!阮翠云深吸口气,咬了咬牙,极力支撑着酸麻的膝盖,不让自己在她面前失礼……

终于,孙家碧冷冷的挥了下袖子,阮翠云慢慢站直身子,忍着膝盖的酸麻缓缓退到一边,等着孙家碧开口。

“阮司设,你来得真不合时,我家老爷刚刚出去了。”孙家碧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,不阴不阳的开口说。

阮翠云一怔,不知孙家碧为何会突然提到万剑锋?难道刚才……

她心中猛地一凛,越加戒备起来,脸上却是不动声色,淡淡的回答“我今天来是商谈整造妆镜台一事,此乃女子之物,夫人定夺就可以,无需万将军在场。”

“哦…我还以为有老爷在这儿,阮司设你才会更开心畅谈呢。”孙家碧阴阳怪气的语调让阮翠云隐隐有些不自在,她连忙扯开话题,轻声道“呃…夫人,我们还是先看看图样好吗?”

“好……”孙家碧拉长语调应了一声,阮翠云将手中图册交给一旁的万府侍女冬杏,冬杏转身将图册打开放到孙家碧面前的长几上。

“夫人以为……”阮翠云开口询问。

“给我重画!”没等她说完,孙家碧已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。

“这个图样有什么问题?”阮翠云连忙问道。

“问题很多了……先说台面,四边牡丹雕花,俗不可耐;台脚锦鲤刻纹,平凡普通;这块铜镜就更糟,以竹叶纹围边,刻板沉闷……”孙家碧拿起图册嘲弄的批评着。

阮翠云脸色一僵,心下瞬即明了,知道她是故意刁难,一股深刻的压抑和无奈直直地传进心里,她忍不住皱了皱眉……

“整张妆镜台的设计一无是处。阮司设,你到底有没有用心想过,抑或只是敷衍了事?”孙家碧一把将图册摔到几上,挑起眉毛,寻衅般的斥责。

“夫人如果不满意,我可以重新改过。”阮翠云深吸口气,压下心中的愤懑冷静的说。她几乎已可嗅到孙家碧身上那股簌簌落落的杀气……

“我的要求很简单,既不要花鸟虫鱼,也不要青松翠竹,只要清淡精致就可以,这很难吗?”孙家碧竖起眼眉,眼神凌厉的逼视着她责问。

“夫人似乎已有主意,不如明示心中所想?”阮翠云抬起头迎视着她锐利的目光,不卑不亢的淡淡问道,言语恭谨的同时眼光也毫不退让。

她隐藏在谦恭下的傲岸倔强更加激怒了孙家碧,她恼羞成怒,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下死眼的盯着阮翠云,心里盘算着要说些什么才能刺痛她……

良久,她才冷哼了一声儿,轻蔑的说“这倒也是,你们做婢的,本来一向就是按主子的意思办事的。”眯了眯眼,孙家碧站起身,嘴角高傲的翘起,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阮翠云,冷冷的道“好,那我说,你给我记住了……”

阮翠云望望孙家碧狂妄骄纵、不可一世的样子,微微皱了皱眉,并不理会她话中的挖苦,只轻轻点了点头……

“我家老爷对我温柔体贴,最喜欢与我共享画眉之乐,所以妆镜台要以连理枝并头莲为题,正所谓:情深意重两心知,相思无尽并头莲……”

孙家碧说着慢慢走下台阶,缓步走到阮翠云面前,侧着头冷眼打量着她,她头上插着的金步摇也随着她的步伐,在阮翠云眼前微微地颤动……

听着她话中的炫耀,阮翠云心猛的一揪,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,一抹无法扼制的酸痛浮上心头,并头莲么……她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,脸上却仍是淡淡的。

见阮翠云一脸的波澜不惊,孙家碧鼻子不禁轻轻一哼,扯了扯嘴角儿,不怀好意的接着说“好让我家老爷为我添妆之时,亦能感受到那份深厚的夫妻情义。阮司设,你明不明白?”

一抹淡淡的苦笑自唇边一闪即逝,阮翠云忍住揪心的疼痛,缓缓地吐出一口气,漠然答道“夫人说得如此清楚,我又怎会再有疑惑。”

孙家碧跨前一步,脸上得意之色尽显,尖锐的笑了一声说“没有那就最好了,我也希望阮司设这座妆镜台,可以见证我和我老爷恩爱到白头,相扶到老,不过……”

她顿了顿,嘴角生硬地拧了拧,盯着阮翠云的那双眼中射出的光芒已不是“恶意”两个字所能形容,她冷笑着“恐怕到了那个时候,阮司设已经是白头宫女,孤独终老。”

胸口突然一阵绞紧,阮翠云脸色白了白,她挺直身躯目视前方沉默着没有说话,但眼神里却是一抹痛彻心扉的哀戚……

孙家碧似乎很满意她的表情,得意的笑笑,转过身,袖子一甩,凤目弯弯一勾,收起笑容沉声道“阮司设,你应该有得忙了,我也不强留你了……”回头厉声道“冬杏,送客!”

“是!夫人!”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出的冬杏忙躬身应道。

阮翠云默默地吸了口气,强压着把那份苦涩、屈辱、痛楚、无奈咽了回去……意料中事,从一开始她就知道,万剑锋重新出现后,她的日子就再也不可能平静如初了!

黯然一叹,她僵直着身子,低头抿紧唇儿福了福身,回眸望了一眼孙家碧,转身快步出了花厅,这是非之地,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停留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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